裂缝(四) (第1/2页)
裂缝(四)
坐了半小时的地铁,乙卯终于精疲力尽地回到那间隔音差、狭小和霉味挥之不去,却专属于她自己的一间公租房。 刚进门,隔壁的那对夫妻又开始照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而争执起来,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,过年放鞭炮似的,只是这种噪声更使人厌恶和烦躁。明明互相看不惯对方,却还是不肯罢休,大抵上辈子是结了血海深仇。 乙卯早已习以为常。她原本的家也是如此类似的,故有了顽强的抵抗力。她打开那台不久前刚从电器街淘到的收音机,随意切换到一个音乐电台——披头四的歌。 把声音调到最大,直至歌声压住不休的争吵声,她才脱下那身沾满泥点的西装置入洗衣篓里,冰冷的布料贴着皮肤滑落,如同褪下她的一层失败的伪装。她几乎当成日常的事情之一,就是怎样才能使自己看起来跟那些有教养的富人子弟一样,拥有低调的富态。然而每次都弄巧成拙。高中时有见地的人少,她装得非常不错;到大学了又不一样,尤其是遇到了娄文毓这种见多识广的锐性的人,她便更要羞愧难当。 没来由地,乙卯暴起了。青色的一根根的脉络在她肌肤下粗涨起来,像一条条凶恶的蛇在梭行,她猛地拿上一把剪刀,毫不留情地把那套西装剪碎了,连着那只同正品其实已很难区分的假包。 剪子过于锋利,乙卯又过于崩溃,在这两种推力的诡异结合下,她吃痛一闷声,竟将自己左手背上划开一条细长的口子。剪子瞬时被无情地抛向一边。 幸好豁开的只有一层皮,没有伤及要处。可她本来皮就薄加之脂肪很少,所以血渍渍地涌出来淌在水门汀上时,她已经痛到一句话都发不出,脸色白得近乎透明,要与旁的那堵白墙融为一体。 立在原地不知道多久过后,乙卯方才渐渐地缓过神来。简单地处理好伤口,再去冲了一个冷水澡,她终于唤醒被这半天所发生的奇遇冲昏的头脑。 她看了看静静地躺在桌上,字迹被雨水洇得更模糊的退学通知和其它账单,便坐在木椅子上沉思起来。 昏黄的白炽灯光打在她立体的面庞上并不均匀,一部分暗下去,一部分亮起来,像是一个人分裂出两个灵魂,显得格外诡谲;她还是很美的,因而这份诡谲成了鬼森森的美感。 拒绝?骨子里的硬气在叫嚣。可拒绝之后呢?回那个连空气都带着腐朽气息的内地小县城?向那个只知索取的潦倒家庭摇尾乞怜?这里是华南,不是内地的县城,可以令她为非作歹。 她现在,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。 她从西服口袋里摸出那张厚实的烫金名片,明明淋湿得边缘有点发软,此时在手里还像极了一块烧红的炭。 Lorelei Lou、娄文毓——这个名字的本身就是一道魔咒、一个漩涡——咖啡馆里那棕发女人随性又亲昵的姿态,娄文毓平静审视下深不见底的眼神,以及……那足以让她喘过气来的报酬。 纯粹的艺术表达?乙卯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。她早不是象牙塔里天真懵懂的学生了,况且她也许从来没纯真过。这世上哪有纯粹的馈赠?无非是代价大小的区别。 于是等到第二天醒来,乙卯就赶快用手机拨通那个号码。瞬间,乙卯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。 第一次,无人接听。 乙卯心里挣扎了一下,打算再次尝试。 第二次,被立刻挂断。 等到乙卯心想或许对方还在休息而放弃时,电话被回拨了过来。